2月17日下午3時25分左右,四川省華鎣市雙河鎮(zhèn)丁家坪煤礦發(fā)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,據新華社消息,井下遇險15人,救出2人,確認死亡12人,1人下落不明。
本報記者立即前往華鎣市采訪。
事故現(xiàn)場:警察把關
從華鎣市雙河鎮(zhèn)的古橋到丁家坪煤礦是一條斷頭盤山公路,越往上走就越險要。丁家坪煤礦就位
于公路末端的華鎣山腹地。
19日下午3時20分,記者趕到離井口約500米的該礦礦部。這里已沒有往日的喧囂,只有幾個留守人員和兩名警察在壩子里曬太陽。我們的采訪車,被攔了下來,不準前行。一個自稱叫鄧文明的留守人員和兩名警察上前來盤問記者,經過嚴格“驗明證身”之后稱:“要采訪此次事故,必須事先找我們市委宣傳部,拿著他們的手續(xù)再來采訪!
與他們周旋許久,趁兩名警察到屋內打電話之機,駕駛員老宋加大油門,“闖”過了第一關。
幾分鐘后,記者來到丁家坪煤礦的井口下端,并不寬敞的平地里,停了好幾輛小轎車,其中有四川省煤礦安全監(jiān)察局的工作車。這里便是公路盡頭,唯一能通往事故現(xiàn)場的是一條只有1米左右的“天梯”,已經由兩名警察嚴防死守。
順著“天梯”往上看,隱隱約約地看見有些頭戴安全帽的人在半山腰的巖縫中晃動。值勤警察說:“省上來的專家,正在對事故原因進行調查!
一名警察仔細查驗完記者的證件后,轉身向山腰的“上司”大聲請示。一會兒,華鎣市巡警大隊教導員龍文全走下山來,再次逐一查驗記者證件后稱:“除了事故調查專家組成員可以到現(xiàn)場外,沒有征得廣安市、華鎣市兩級宣傳部門批準的任何媒體記者,都不得對事故進行采訪!
生還者:專人守候
生還者是事故現(xiàn)場最好的見證人。記者問過看守現(xiàn)場的警察,他們都無法說出在事故前出井的34人的去向。只說:“我們華鎣市的所有煤礦都停產了,礦工都全部遣散了。”經過多方打聽,記者才得知有一位在這次事故中死里逃生的傷員住在華鎣市人民醫(yī)院。
20日11時30分,記者見該院外科10號病房門前一醫(yī)生與兩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正談得火熱。透過門縫,我們看見一受傷者躺在病床上,臉部以下被蓋得嚴嚴實實,雙眼緊閉,面部有明顯的燒傷痕跡。記者判斷住在這病房的正是“2·17”礦難的生還者,轉身下樓買好水果,準備喬裝親友去探望傷者。
當記者輕輕扣響病房門時,一位穿西裝的年輕人立刻上前雙手攔住記者。他自稱煤礦的代理人,要求查看我們的證件。當知道記者的身份后,一邊用手遮擋記者的相機鏡頭,一邊把記者往外推:“要采訪,請先到華鎣市委宣傳部去辦手續(xù)。沒有我們市委宣傳部批準,就是《焦點訪談》的記者也不準采訪!”
殯儀館:記者被盯梢
采訪中,一遇難礦工家屬介紹,所有遇難礦工的尸體都被轉移到了岳池縣殯儀館。
19日18時30分,我們從華鎣市經廣安市趕到岳池縣。記者喬裝成遇難礦工生前好友,混入家屬隊伍中。到達殯儀館時,看到一位在礦難中失去丈夫的婦女,雙眼紅腫,淚流滿面,躺在馬路上,悲痛欲絕,任憑親人勸說,死活也不起來。
遇難礦工家屬有百多人,將殯儀館外的壩子圍得里三層外三層,整個殯儀館哀聲一片。人群中,到處有警察巡視。記者在扎堆的遇難者家屬中走動,19時左右,一干部模樣的人看到記者在向家屬小聲提問,很快引起了他們的注意。記者走到哪里,他們就貼身跟到哪里。記者見采訪無法進行,只好留下幾位死難者家屬的聯(lián)系電話,急匆匆走出殯儀館,但盯梢者一直跟出殯儀館大門外十多米。直到記者搭摩的走了,才停下腳步。
守靈人:“不知”亡魂是誰
這次礦難中,王祖惠失去了三位親人。她的丈夫李昌文、她的哥哥王祖杰、堂兄王祖平均在這次礦難中遇難。
20日上午,記者來到王的娘家——雙河鎮(zhèn)柏木山村五組。在鄰居的指引下,記者找到王祖杰的家,只見院壩里坐滿了一大堆人。這群人的背后,王祖杰的靈位和骨灰盒就停放在大門外的屋檐下,幾支殘香敗燭還縈繞著裊裊青煙。當記者問這是不是王祖杰的家時,眾人均稱,不知道。又問王祖惠回娘家了嗎?也說認不倒。
記者非常納悶地離開王家。正好碰見那位給記者指引王家住處的中年婦女。當記者問她坐在靈位前的那些人為什么說不知道王祖杰時,她壓低了嗓門說:“今天上面有人來打了招呼,關于瓦斯爆炸的事不要亂說。家屬也有苦難言,補償的錢還沒到手,他們擔心給你們講了,有關部門會扣除給付的補償!
傷亡情況:13人死亡
記者剛到岳池縣殯儀館,就見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捧著骨灰盒出來。后面跟著他的母親和妹妹。他臂戴黑紗、披麻戴孝,雙眼止不住地流淚。他叫李福軍,家住雙河鎮(zhèn)洞梁村一組,他的父親李昌文在“2·17”礦難中遇難。他父親是當天第二個火化的遇難礦工,第一個火化的是古橋村的王道忠。
殯儀館悼念堂,一條寫著“沉痛悼念丁家坪煤礦2·17遇難礦工”的橫幅懸掛在正中央,旁邊擺了許多花圈。11具遇難礦工的尸體還一字停放在冰涼的地上,每具尸體都用嶄新的白布裹著。在這些尸體的中間已空著兩個已經火化的遇難礦工尸位。
在隔壁辦公室,殯儀館工作人員正在辦理下一位遇難礦工的火化手續(xù)。一位干部手里捏著一張“2·17”礦難礦工傷亡花名冊。記者發(fā)現(xiàn)花名冊的合計欄里寫著:“死亡13人,受傷2人。”
據了解,13名遇難礦工中7名是華鎣人,6名是緊鄰華鎣市的鄰水人。
死亡補償:實行“倒計時”
19日晚,在岳池縣殯儀館,十來個政府干部輪翻上陣,苦口婆心地做家屬們的工作。一干部對一姑娘說:“今晚不簽字,尸體不燒,補償就要少2000塊錢;明天早上8點鐘不簽字,再少2000塊。小妹,你要想清楚,一共是4000塊,不是400塊喲!”
據了解,在這次礦難中遇難的礦工,家屬可以領到5.5萬元的補償費,許多家屬因為沒有看到具體的補償政策而質疑。在殯儀館會議室,一婦女說:“沒看到政府對這次礦難的補償政策前,我不會簽字!币桓刹侩S即從公文包里掏出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生產法》及一份資料復印件后說:“這就是補償依據,不簽不行。”其他幾位婦女異口同聲說:“我們不是無理取鬧,我們有知情權,希望政府公開有關補償政策,讓這用生命換來的錢拿得明明白白。只要看了文件原件,我們馬上簽字。”這位干部隨即手機通知下屬將相關文件原件送來。
20日早,記者接到一遇難礦工家屬電話稱,是日凌晨兩點鐘前,所有遇難者的家屬都在補償協(xié)議上簽了字。
礦主鄧剛:都說是“能人”
記者在華鎣市采訪時了解到,丁家坪煤礦礦主叫鄧剛,是廣安市一家建筑企業(yè)的老板。丁家坪煤礦原是一鄉(xiāng)鎮(zhèn)煤礦,年產9萬噸。幾年前,鄧剛將煤礦從雙河鎮(zhèn)買過來,變成了私營煤礦。
盡管13條生命被這家私人煤窯瞬間吞噬,但并沒有多少人埋怨礦主忽視安全。采訪中,記者聽到的多數是說他的好話。一位李姓遇難者家屬對記者說:“在鄧剛的煤礦上班,每月要掙1000多塊錢,沒有熟人想去都不得行。在我們農村,哪里去找1000多塊錢嘛。我兒子雖然死了,是他運氣不好!
在華鎣市委機關,一位公務員說,鄧是一個“能人”,是一個對當地經濟發(fā)展有重大貢獻的人物,而且他不是暴發(fā)戶,很有思想。
事故原因:眾說紛紜
這次礦難的原因,有關專家正在調查之中。在采訪中,也了解到一些說法。
“私人煤礦,只管掙錢。”曾在李家溝煤礦安全科從事十多年安全工作的董福地說,春節(jié)期間,華鎣地區(qū)的煤價上漲,利益驅動使許多礦主不愿放棄這個賺錢機會。丁家坪煤礦屬于高瓦斯煤礦。春節(jié)停產后,礦井的瓦斯聚積量肯定會增加,還沒有來得及做好瓦斯檢測和抽排工作,早在初四五就上班出煤,不出事才怪。據說,事故發(fā)生后,瓦斯檢測員沒什么事,這說明他不在現(xiàn)場。而安全規(guī)程規(guī)定,放炮時必須當班班長、瓦斯檢測員、放炮員同時到位。
許多礦工根本沒有經過專業(yè)培訓即上崗操作。雙河鎮(zhèn)磨刀灣村的陳云兵死得很冤枉。他本來在福建一家鞋廠打工,年前才回家。原本想在正月十五前繼續(xù)到福建打工,但沒有買到火車票,因此就留了下來,準備呆幾天再走。但陳是一個閑不住的人,他聽說到丁家坪煤礦一天能掙60多塊錢,而且那幾天煤礦正缺人手,16日那天,他就到煤礦上班去了,還盤算掙足路費去福建。萬萬沒有料到,第二天他就再也回不來了。19日下午,我們下山時正巧碰上了江志洪師傅。江說,他16日才到丁家坪煤礦上班,工種是“轉磙子”,即運輸工。他到礦井上班的第一天,班長只教他試推了兩車煤,就算培訓合格,開始正式上崗。